煙酒百貨店開了十幾年,大部分顧客給我的印象是通情達理、善解人意的。但也遇到幾個態(tài)度惡劣的顧客,讓我接觸一次都不想看第二回。
有個老年顧客,大概七十多歲的樣子,從穿著和精神面貌看,生活過得很差。上街時偶爾會帶著腦子不怎么好使的老伴一起來。老伴年齡比他小得多,四、五十歲的樣子。剛接觸的時候我對他態(tài)度非常友好,主要還是看他可憐,內(nèi)心充滿同情。他買的煙是最低檔的“小紅樹”,1.5元/包。現(xiàn)在這種煙已經(jīng)不生產(chǎn)了。我賣他一包也只能賺一毛左右。但是就這一毛利潤他也不給我賺,每次來買煙都指名要“1.4元”的“小紅樹”。為了少說幾句話,我每次都是按他定的價不賺錢白賣給他。
時間久了,可能是覺得我的生意多虧他照應(yīng)才勉強能撐下來,也可能是我對他態(tài)度過于溫和,讓他滋生了高高在上的惡習,對我竟然越來越不友好。先是面容上冷如冰霜,后來發(fā)展到惡言惡語。我對生活在最底層的群體一貫有寬容之心,一般寧可自己受點委屈,絕不會在他們自卑、缺少溫暖的悲苦世界再添新的不愉快。所以一直很少和他計較,煙該怎么賣還怎么賣,不中聽的言語權(quán)當聽不見。
但是有一次,我決定不再慣著他。那天我正在門口打掃衛(wèi)生,他騎著電動車從門前公路由遠及近駛來。離我還有十五、六米的樣子,大概看到我了,就開始喊:“給我拿一包煙來!”我左右顧盼了一下,發(fā)現(xiàn)我周圍并沒有人,于是就沒有理會。
他很快把車騎到了我跟前三、五米左右的地方,停下。然后朝我吼道:“你是眼睛瞎還是耳朵聾?我叫你給我拿煙你不知道嗎?”
我回答他說:“你那么遠就在車子上叫,我哪知道是在叫我?!?/p>
他說:“你現(xiàn)在知道了,還不快去給我拿!”
我不想再和他客氣,就說:“買煙去店里;我跑去拿煙,然后你再給錢,我還要再給你找零,你不覺得很麻煩嗎?”
老頭說:“你以為就你一家賣煙的嗎?你不賣有人賣?!?/p>
我也不高興了:“你每次買煙態(tài)度不好,我都沒有和你計較;賣煙不賺你錢,也不算什么事,本來這煙利潤就小。但是你今天張口罵我,我不能再慣著你。你年齡那么大,我也不說難聽話了。你看哪家合適你就去哪家買吧。我不強求?!?/p>
這句話并沒有嚇著他,他把聲音提高了八度說:“我從今往后再也不會來你這買煙!”
我說:“話說到這份兒上,別的就不用再多說了。你走你的路,我還有事。不奉陪了?!?/p>
老頭一路嘟囔著什么憤憤地走了。從那以后再也沒有見過他。
轉(zhuǎn)眼幾年過去了。不知這個老頭是否還健在?如果健在,生活是否有所改觀?那個殘疾老伴不知去哪兒了,是被收容了還是被送去托養(yǎng)了?每每想起心里還是很惦念的。
隨著卷煙的漲價,低檔香煙或漲價或退出市場。即使他和我沒有隔閡,也許也不會再來買了,畢竟經(jīng)濟條件在那兒。我又設(shè)想:他也有可能早就在房前屋后或者自留地栽植了煙葉,這會兒說不定正在破爛不堪的老房子里,用唾沫粘著廢紙正自制煙卷呢。
當時我沒有讓著他,主要是不想助長他欺軟怕硬的壞脾氣。如果我還是對他一再忍讓,他還會得寸進尺,不依不饒。我只是想告訴他:我尊重他,可憐他,對他友好不是他變本加厲欺負我的資本。
不管年齡大小,只有學會尊重別人才會贏得別人的尊重。這個世界是公平的,最起碼在我們這些為一日三餐奔波的人之間是公平的。大家同處一個階層,生活都不容易,為什么要互相為難呢!
如果沒去世,我希望他還能常來店里買煙。最起碼看到他,我能知道他過得還好。畢竟在我店里買了好幾年煙了,回憶起來像老熟人一樣。再來的話,態(tài)度應(yīng)該會有所轉(zhuǎn)變,不會還像以前一樣頑劣吧。
本來這篇文章想到此收尾,舉一反三,把這類現(xiàn)象做個批判了事。但是另外一個老年顧客卻偏在這時候硬闖了進來。那就把他也說一下,權(quán)當深化主題了。
我晚飯后正在門前乘涼,這人不知什么時候站到了我跟前。臉上陰氣沉沉,眼里透著一絲冷氣,用低沉的聲音說:“拿酒?!彪m然已經(jīng)到了門口,但是他并不打算進去,而是命令我拿給他。
這個老年顧客年齡也約在七十露頭,比上述那位稍微年輕一些??赡苁巧畋惹罢呱陨詢?yōu)越的緣故,不管是穿著還是精神面貌都要好得多,但是態(tài)度惡劣程度毫不遜色。雖然他的住所離我只有二百米左右,由于平時沒有接觸,我白天在店里又待不住,所以對這人除了面熟外,并沒有其他印象。偶爾遇見,看他那種傲得出奇的面貌,我也總是敬而遠之,從不招惹他。
我就問他:“你要啤酒還是白酒?”
就聽見他口氣冰冷強硬、像訓晚輩似的回答:“你到底是真糊涂還是假糊涂?我經(jīng)常來買酒,要什么酒你不知道?”
我強壓怒火陪著小心回答說:“我確實不知道你要什么酒?!?/p>
他用充滿厭惡的語氣,提高了聲音說:“二鍋頭!”
見他光說出來商品名稱沒有數(shù)量詞,只好再硬著頭皮又追問了一句:“一箱還是一瓶?”
他徹底生氣了,大吼道:“我什么時候買過一箱,都是一瓶!”
他說的這種酒,今年早漲了價。盡管別家零售價都賣到了十六、七元一瓶,再熟的客人才賣十五元,但是調(diào)價前我家正常賣的是十四元。對到底該賣他多少我心里沒有底。賣多了怕惹他更生氣;況且距離不遠,也不想他四處替我這個“黑心”商人做廣告;賣低了以后再來買價格不好再提高。這種人不好說話,謹慎點好。于是我問他:“我老伴賣這個給你收多少錢?”
雖然此時太陽早已落山,路燈還沒點亮,我仍能從他那種仇恨的語氣里讀出滿臉的鄙夷:“連價都不知道,你能當什么老板!”
我心里說:我過得要是真不如你,還不一定會被你踐踏成什么樣。我還沒從沉思中回到現(xiàn)實世界,只聽他又大聲說:“還有這樣做生意的!”然后又用長輩教育晚輩的語氣咬著牙,幾乎要跺著腳般擠出兩個字:“十四!”
我把零錢找給他時,他仍然在用教訓的語氣在給我上課。我連看都沒看他一眼,把錢往他手里一塞,就借故同別人打招呼迅速從他身邊離開。要是以前,我怎么也得說他幾句??墒侨缃?#xff0c;隨著年齡增長,我不想再同這樣的人多廢話。反正他來買的也就是這個低檔酒,別想賺他錢,其他商品也不買,來不來也無所謂。我不得罪他就好。如果下次再來,不打算同他多說一句廢話,直接錢貨兩清走人就是了。如果我和他弄得不愉快,惹得別人來看熱鬧,得不償失。
我們開煙酒百貨店的,盡量不要讓外人看出來和顧客有任何不和諧因素。凡是來的最好讓他們乘興而來,滿意而歸。我之所以變成這樣的人,與老婆長期教育培訓是分不開的。萬一惹惱了顧客,她會非常不高興。本來她也不容易,我不希望她好不容易培養(yǎng)的顧客從我手里跑掉。
做生意的遇到挑釁的顧客,能不生氣也是本事。但是我希望這個老年人以后能把脾氣性格收斂一點。人雖老,以后的路還很長;如果一味這樣下去,肯定能遇到不買賬的對頭。到那時候,丟了臉面是小事,引發(fā)其他惡性事件就不好了。
其實即使不做生意,不管從事什么職業(yè),每個人前行路上都會遇到令人頭疼的“冤家”。只要不是什么原則問題,大可不必拼個你死我活。這句話不僅是對煙酒百貨店經(jīng)營者說的,對顧客及其他群體同樣適用。
有些人自覺優(yōu)勢占盡,說話老想占上風,欲致人死地而后快。遇到這種人也別和他爭,讓他說個夠。等他該說的都說完了,他會知道一直都是對方在讓著他,那時候該他不好意思了。如果有些人非要別人點撥才能醒過來,就適時點撥一下吧,不然老是這樣沒完沒了誰也受不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