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天里的一草一木,一舉手一抬足,都是美的。大地美,山川美,物象美,時光美,人美,心美。因為處處潛藏著希望。冬天來了,春天自然是不遠的。
有如等待一場相約已久的晤面,在醞釀起草一份公文的深夜,我靜靜地等待預報中的一場大雪飄來。除了我,還有誰在等待?除了我,還有許多人比我更癡、更急、更久的期待。那些作為江河之源的山峰在期待,沒有“胡風吹朔雪”,哪來“積雪浮云端”的“終南陰嶺秀”,更何以自有源頭活水來?那些青松翠柏在等待,作為“秉操貫冰霜”的君子,怎可以“有風傳雅韻”,而“無雪試幽姿”,不歲歲傲霜雪,哪能數丈凌云霄?那些荒野上的胡楊在等待,竭周身汁液而美麗一秋的它們,沒有這一冬的滋潤,何以經春歷夏,來年再為大漠渲染一個金色的秋天?那些越冬的小麥在等待,沒有積雪的庇護何以孕育秋天的飽滿。那些從土地里刨食的農民在等待,沒有瑞雪何以兆豐年?風,是不是也在等待?有誰看見風,沒有雪的舞動怎見風的靈動,風助雪飄零,雪為風留影。更有那梅在等待,它在等待迎雪而綻,傲雪而放,染雪而艷,浸雪而香。其實,無需苦苦等待,“天有惜花意,恐花開染塵,先教微雪下,始放滿城春”。等待是一個享受的過程。
如果把等待延長,是否將是一個故事最終的惆悵,倘若把等待縮短,能否回到那次邂逅最初的模樣。睡蓮復制著蘇醒的愿望,讓一口池塘粘滿了去年的暢想,風箏在高空抑揚頓挫,為天真的孩子描繪出最美的向往。不久,夜晚穿上黑色的衣裳,翻動的樹葉暗自抖落著昨天的憂傷,那位頻頻被往事絆倒的人,還在無奈地咀嚼著滿腹愁腸。回去吧,回到最初的故鄉,任憑愛恨情仇在心底悄然滋長,在詩歌標榜的文字王國里,仍要一如既往地相信地老天荒。守候,當時間麻木了你無力的雙手,當風霜粗糙了我枯槁的額頭,兩朵習慣了流浪的云,就有了放慢腳步的理由,像磐石般等待,如鮮花般挽留,無奈今夜風狂雨驟,那零落一地的是破碎的歲月,還有你的嘆息,我的悲愁。當四季簡化為一個落寞的深秋,當雪山奔跑成一條平靜的河流,兩棵樹依舊保持著謙恭的姿勢,只為完成一生的守候。
入冬,日子開始有點冷了,一粒糧食在回村的路上受了傷,刀鋒般的風,讓一顆苞米,深藏而密集的心事欲蓋彌彰。時光粗糙。那些候鳥,因水土不服而被一次次流放,最遠的懲罰,是夢和月光也到達不了的地方。一張老犁,端坐在角落里,懷念一個村莊滿是秘密的手掌。一把新鐮,恪盡職守,修飾著一年里最淺的愿望。冬天,這個粗心的孩子,總會把什么落在村莊,一群牛羊就能輕易走漏春天的消息,一條河流很快便會偷偷地淺吟低唱。
等候一場雪,當去冬的那一樹梅花,以及整個冬天的秘密,被今春的風一一摘走時,我就開始擔心一場雪會不會來得太遲。此刻,我和一棵梅樹倚背而立,等候一位遠方朋友的消息。何時,白色的音符又將有旋律地飄灑,身著銀裝的天使又將開始飛翔。夢里,一場紛紛揚揚的雪,先是小心過河,隨即大膽上山,最后,一方漸漸攤開的白手帕,嚴嚴實實地一直裹到了天邊。梅樹,那一只只展翅欲飛的白鴿,是誰,握著一枚白色的翎羽,在這張潔白的宣紙上,給春天寫一封熱情洋溢的情書。
故事剛開始你就走了,留下的背影像一個來自遠古的懸念,像一個永遠猜不透的謎。我知道在你轉身離去的腳步里,埋藏著太多的沉重與憂傷。你的離去一直讓我無法從故事中抽出身來。在這冷冷的冬夜,我只能在寂寞中回想著我們一起走過的歲月,一起編織過的那些動人的情節,在鍵盤上繼續演繹我們沒有結局的故事。在你之前,沒有誰能憑借一片羽毛,在我的天空隨意飛翔。而你已不辭而別。你不會再回來,用你流水般的話語,安慰我的憂傷。我只能日復一日,守望著你離去的方向。我知道對你的每一次回憶,都會使我更加落寞,更加傷感。其實我對你的尋找,只是從一個夢到另一個夢的尋覓。而一個又一個無眠的夜晚,我就那樣枯坐窗前,任時光如同寂寞的雨滴從頭頂瀟瀟而下,燈光蒼白如同冷水。窗外的木棉,在守望中綠了,又黃了,而你仍沒有款款地走向我,讓我空空地守望了一個季節又一個季節。雪花在風里輕舞。今夜,我是一個為往事守夜的人。今夜的風,輕輕搖響懸在窗口的風鈴。今夜的雪,從眼里從心里彌漫出潔白的相思。今夜,我在這里等你,等待一個美麗的夢。關于你的夢,我做了一個又一個。我不止一次在夢中看見你一步步向我走來,身后跟著那些五顏六色的花朵。而紫色花徑的深處,就是你溫暖的居所!我不知道久違的你,是否依然孤單地穿行在一個又一個陌生而忙亂的城市? 但我知道你會來看我,來看一個為你守夜的人。我為你的到來,早已把庭院打掃得干干凈凈。我為你的到來,早已煮好香濃的咖啡。等你來,牽著我的手,沿著夢想的道路走向月光簇擁的山坡。在月亮行走的軌跡里,聽你講述最初的童話。等你來,捧給我撒哈拉閃亮的沙子,使我的憂傷,像流沙一樣的滑落。等你來,把精致的貝殼發卡親手別在我的長發上;等你一起聽你為我買的CD;等你把圍巾纏上我冰冷的脖子;等你一起同吃一支冰激凌;等你拉著我的手,在飄著海風的沙灘一路狂奔。等你。在冬天,在白色的圣誕夜,你駕著你心愛的車,穿過河流、橋梁和種滿草莓的山坡,以颶風的速度向我飛駛。你的身后,是漫天飛舞的白雪。那一刻,你溫柔的目光就是我期待已久的細雨,在我的心中溫暖地流淌。在那一刻,我看見鳥群在天空中不再寂寞地飛翔。我看見萬紫千紅的春天,正尾隨著你的腳步一起向我走來。在那一刻,我知道,這個冬季將不再寒冷。今夜,夢已啟程。如果今夜你踏雪而來,請為我點亮門前的紅紗燈。如果能夠,請把我夢游多年的心,送回家門。
等待雪的天空是空的,先是光照過薄霧形成半透明的仙境,像是等待中的希望一般美好;接著城市的光漸暗,天空被濃霧填滿成混沌,有如等待中看不到結果的迷茫與惆悵。雪還會來么? 等待的希望今天會實現嗎?其實,對于冬天而言,雪花就是這樣,在圣潔中養育靈動與迷戀,讓人在一季悠閑中,學會享受,懂得敬畏。而無雪的冬,唯有雙目蓄滿期許,仰首長空,在深情的矚望里,等待一場雪的盛宴盛開在村廓四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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